袁閏同
解剖課殘留的福爾馬林氣味還未散盡,消毒水的氣息又漫過產科見習室白大褂的袖口。我的手緊張地捏著產程圖,透過窗戶,助產士的指尖隨著產婦呼吸輕盈起伏,像指揮著一場生命的序曲。
忘不了《湯原縣革命老區(qū)志》的紙頁浸潤著歲月的沉淀:“1932年日本侵略者入侵湯原后,在中國共產黨湯原地下組織領導下,各區(qū)抗日救國會、婦救會等組織相繼成立?!奔o念館展柜里那把舊剪刀讓我駐足良久,看了又看。銹跡斑斑的刀刃上,炭火灼痕像一串凝固的火星——聽說這是她們給傷員清創(chuàng)時反復燒紅消毒留下的印記,每一道痕跡里,都藏著一個與死神賽跑的黎明。
我從小聽著英雄的故事長大。湯原東北抗聯密營遺址紀念館里,泛黃的檔案在射燈下泛著柔光。腦海中浮現出1938年的寒夜:土炕邊圍坐的姑娘們,就著油燈的光暈,用燒紅的縫衣針挑取彈頭,在石臼中搗藥。她們與我年紀相仿,卻有著超越年齡的堅韌。
今年我開始實習。到實習醫(yī)院的第一天,帶教老師語重心長地告訴我:“助產士的手,一頭連著產婦的安危,一頭系著民族的未來?!蔽叶眠@番話的分量。我的家鄉(xiāng)湯原是紅色沃土,東北抗聯密營遺址里有更具象的模樣。聽老輩人講,女戰(zhàn)士生孩子,都是臨時搭建隱蔽點,或者松樹下,或者草窩棚,條件非常簡陋。
在產房忙碌時,新生兒娩出啼哭的剎那總讓我感動。我用預熱好的毛巾小心裹住那團小身體時,仿佛隔開了世間所有寒涼。護士長常說:“每個寶寶都是新生的希望,我們要做的,就是讓這份希望安穩(wěn)落地。”這讓我想起湯原烈士陵園的“無名烈士合葬墓”——雖未留名,他們?yōu)榈木褪敲總€新生兒都能出生在今天的和平年代里,他們早已與這片土地血脈相連。
最驚心動魄的是上周值班時遇到緊急搶救。搶救室的燈光把人影拉得很長,幾小時奮戰(zhàn)后,血流速度終于正常,燈光忽而亮了些。產房的光暈,映照著一個民族的生命傳承。它與80多年前密營里的昏黃油燈,本就是同一簇火焰,只是換了模樣。光里浮動的塵埃,像是雪洞石臼中的藥末,又似新生兒的第一口呼吸。方寸之地藏盡汗水,捧出的卻是歡喜。
前幾天,我跟隨醫(yī)生接生了一個兩公斤重的早產兒。此刻他蜷在暖箱里,裹在無菌敷料里熟睡,如一枚等待春天的種子。作為婦產科醫(yī)學生,我責無旁貸接過這照亮生命的燈,與祖國同行,走向美好的明天。(作者系齊齊哈爾工程學院學生)